兰芽

*小提琴手清×钢琴伴奏师安 

*OOC以及bug预警 

*所以我一个音乐白痴为何要吃饱了撑着非要扯音乐

*一激动真爆字数了，质量……不保证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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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学那天已经过了一些时日了。

清光的日常还是那个日常。

 

早已过了樱花的花期，路边不见那熟悉的粉红透光薄瓣，但仍有白色的无名花在随风不断摇曳。

电线杆上立着的麻雀，不时歪着脖子，叽叽喳喳无心叫着，随性唱出作曲家们苦苦追寻的歌调。

清晨的街道总是被露水笼罩，带着一丝清香，仿佛能一直浸入到建筑物的深处。

 

晨光熹微，时间尚早。整个学校冷清得像个图书馆，教室里也还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。

清光提着书包，像只蜗牛一样，磨叽到自己班级的教室。

他尽量保持形象，没有仰天打哈欠，尽管他现在困得要死。

 

昨晚练习小提琴时，一个灵感突闪而过。为了不遗失难得的灵感，他奋笔将旋律记下。一晃神过来，时间已经过了午夜。

天知道他为了不让自己拖着眼袋上学而费了多少心思。

清光立在教室门前，前后左右检查自己现在的样子。确认一切完美无缺后，清光挂上他那亲民的笑容，准备一脚跨入教室。

 

“早上好，加州同学。”

 

清光被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所惊吓，激动到差点咬舌。

他有些幽怨地回头，就看见那张荡漾着可爱笑意的脸庞。

硬是把黑色立领的男子高中制服穿出一种乖孩子的味道，衬衫被洗得雪白，看上去很柔软的头发被细长的发带系在脑后。

——大和守安定，外班的同级生。

开学那天，清光一不小心撞到的人。

 

“是你啊，”清光松口气，“早安……大和守。”

他应该什么都没看见吧……

“加州同学在教室门口站了很久呢，左右乱看……是身体不舒服吗？”

安定好奇一问，他眨眨眼，用十分天然的表情引出让人呕血的问题。

于是清光的怒气值差一丢丢爆表。

“我!没!事!”清光说完，咬咬牙根。 

这就是清光最不爽安定的地方。

……为何要一脸天真无邪的玩鬼畜？

清光不解。

 

清光自认为自己脾气还算好的，绝不轻易动怒。可偏偏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劲，大和守安定总是能很轻松地踩到他的怒点，让他很是火大。

安定留给清光的第一印象——哦，这是个弹钢琴的。

紧接着，清光下一个记住的，就是那人无懈可击的乖巧笑容。

再后来……咳，实话实说，清光觉得，其实自己并不是很了解这个新同学。

 

清光和安定只是点头之交，只是每当清光面对着安定——清光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——反正就是有点鬼火冒。

也许是初次见面的感受不太愉快？或许吧？

 

尽管不同班，清光不时也会注意到安定。然后，不知道是因为天生敏感还是眼尖，清光确信，这个看上去穷酸贫苦的同龄人——

大和守安定，绝对是个富家少爷。

只不过……他太低调了！

 

明明安定的所有用品，笔盒啦手表啦，都是那种可爱到让女生眼冒星星的高级货，但安定本人却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些。安定活得像个真正的毛躁汉子，粗心大意，总是丢三落四的。

这些都是小事，最让清光不能容忍的，就是安定他，貌似也不是太注意自己的形象。

就好比上一节体育课，安定就能把自己弄得一身泥巴，还傻呵呵的继续笑。这搞得清光非常想抄起一把梳子，就把安定那蓬乱的毛发梳平。

真是浪费了一张可爱的面相。清光想。

光这一点来看，这完全就是清光的对立面。

清光能把地摊货穿出五星级感觉，而安定就只能将高级货穿出淡淡的辛酸。

 

说了半天闲话，清光承认自己对安定还是存在偏见。事实上，就作为一个高二转来的转校生而言，安定在外班的评价还是很不错的。

性子温和，文雅礼貌，老师很赏识，同学很钦佩。

另外，弹得一手好钢琴。 

下午放学时，安定没有参加什么社团，也不在学校和外边逗留，总会早早地回家。但是在学校里，安定会在午休的时间练练琴。

于是现在每次午休时，音乐教室都会传来那三角钢琴悦耳清扬的琴声。

偶尔，清光也会路过那音乐教室几次。然后他就在教室的门外站立一会，随着节拍轻轻哼唱几声。

这个时候，对于安定，清光觉得自己的内心还算平静。

 

清光有听过一些闲谈，说安定家本来就是钢琴世家。父母都是弹琴作曲的，安定自己也是从小就开始学琴了。

那么，问题来了。

 

清光现在所在的学校，虽算不上差，但也绝对称不上是个好高中。并且，如众所见，这所学院连一个正规的搞音乐的社团都不见几个。

合唱团还好，但像是轻音部什么的，简直是要接近废部危机。

安定既然是生于钢琴世家的，为什么不去市内数一数二的顶尖音乐学院呢？

正当疑惑不解时，清光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。 

大和守安定，曾在专业的音乐学院就读。不过，之后被迫转学。

……

据说曾在以前的班级里遭遇过霸凌事件。

 

……不过就算这些事是真的，那也只是别人的往事罢了。

虽然这听起来，像是没有痛在自己身上，就对他人的事漠然置之，不过说句真心话，这也是人之常情，不是吗？

 

清光淡然地看着安定从自己身边走过，然后直接转身步入自己的教室里。

 

不会有过多交集的。清光笃定。

也许他们两个带给对方最直观的感触——

那就宛若对着镜子照，结果却照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存在。

 
 

清光将脑海中的那抹淡蓝驱散，好似心无旁骛地迈入教室。随意给几个同学道过早安，他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，全身上下都有种散漫气息。他趴着桌上，眯眼，兴致缺缺地望着窗外。

时间一点一点地前推，晨雾已散，麻雀的叫声好像也不能再连成曲调，像是无意义的乱叫。

此景象一派祥和。

然后，然后啊……清光好像忘了什么，在教室中，慢悠悠地掩住嘴巴，不顾形象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。

 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 

是的，什么都不会有。

本来……应该如此的。

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下午，如果没有那个晦气的音乐教室。

如果没有那次套路般的相遇。 
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 
 

“古典时期开始于……”

 

清光单手支着脸，困倦到眼睛都快闭上了。

要是昨天没有熬夜的话，清光以自己的人格保证，自己绝不会如此失礼的在课堂中晃脑袋!

昨晚没有睡成美容觉就算了，竟然还导致自己精神萎靡了一整天!

太可怕了！清光心里暗暗发誓，下次不管那啥灵感何等重要，他都要按时睡觉睡觉睡觉!

 

台上老师使尽浑身解数，星沫子乱飞也要拼尽全力燃烧自己；台下清光听得两眼皮直打架，死劲掐着大腿肉，让自己保持清醒。

就在清光快要与周公幽会时，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戳了一戳。

于是清光稍微忍住一睡为快的欲望，挪着脑袋往后看。

清光刚向后一转，他后边就伸过来一张贼兮兮的脸。

“很无聊吧？”

坐在清光后面的男同学指指讲台上讲课的老师，讪笑着问道。

听到这话，清光的瞌睡醒了一半。他看了看台上用心讲课的老师，没有直接答话，倒是故作高深地弯弯嘴角。

“真是的，这种课程真是浪费时间。”那男生嘲讽道，那语气近乎刻薄了，“现在还有多少人喜欢玩古典音乐？”

一惊一乍，清光睡意全无。

他望向讲台上卖力讲解的老师，又粗略扫了一眼周围昏昏欲睡的同学。还有一些不睡觉的同学，就偷偷在下面干自己的事，聊天啦涂鸦啦，甚至有人直接从课桌里掏出了耳机戴上。

清光就干盯了他们一会，随后他忍不住捂住嘴，溢出一声轻笑。

“是啊。”

他弯起眼来，向后一仰抬高下巴，大大方方地肯定道:

 

“是挺无聊的。”

 
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

 

“叮铃——”

 

清脆的铃声就像救赎一样，拯救了因无趣而打发时间的学生，也拯救了不停讲课和整顿纪律的老师。

在响铃前，那段几十分钟的时光，对清光来说，亦是一种煎熬。

 
“啊啊，终于放学了！” 
 

清光后面的男生夸张地伸着懒腰，仿佛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软了。他揉揉脖子，突然想到了什么，便兴高采烈地说:

“加州，等会一起去吃冰吧？”

收拾着书包的清光停了下来，回头古怪地看着他，问:

“今天？你和我？这组合也太奇怪了吧？”

“谁要和你一起吃啊，你这女性公敌。”

男生一下坐直身体，脸上的表情要有多正直就有多正直，他道:

“因为如果你要来的话，那些可爱的女孩子也会来啊。”

“容我拒绝。”清光一点情面也不留，毫不客气地回绝道。

“诶？为什么？”男生拉着自己的脸，愤愤不平地说:“我以为你绝对会喜欢那种看上去很乖的女生。”

“那还真是遗憾，我不好那一口。”

 

这倒是大实话。

自从那次糟糕的初恋之后，清光就对那些听话软糯的迟钝女生不感冒了。

虽说太精明了也不好……但清光还是觉得，自己现在可能会选择那种像他母亲一样、机灵一点的交往对象。

 

“加州今天好扫兴!”男生佯装生气道。

“抱歉啦，我等下还有事。”

清光拿起自己的书包就走，还歉意十足地回头说道。

 

“诶等等，那下次……”

“下次一定去。”

清光保证完，就一挥手算作告别。

 
 

清光走出教室，看上去悠闲得很。但当他一背过身，脸上那轻松自在的表情好似烟雾一般，立马消散了。

他压抑着内心的烦闷，焦躁地踏踏脚，完全把身边来往的人当空气了。他在走廊上踱步，刚开始还能假装淡定好好走几步路，再过了几秒，他干脆直接避开人流狂奔起来。

因为心脏上下乱跳，清光费力将它按捺在左胸腔之中。脑中不断有各种旋律在乱串在喧嚣，搞得他头痛欲裂。那简直像是要把灵魂都撕成两半，一半献给创造声音的神明，一半留给卑微的自己继续创作。

心烦意燥之间，他乱跑了很多路，无意识地撞到了不少人。

 

“对不起”“请让一下”“借过”“不好意思”……

 

一路上跌跌撞撞，像个发高烧的人一样看不清人影。他的感情防线接近溃败，开了匣的洪水也是这般气焰，昨夜谱曲的疯狂与痴迷好似一齐被推上了心尖。

最后他撑不住了，找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，直接半身靠着墙壁，贪婪地吸取着氧气。

 

不行了，受不了了。

他顺着墙壁滑下，干脆地坐在了地上，平复着呼吸。

但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。

不行。

清光抓着自己的头发，撕扯着头皮，但却是指尖疼得更厉害。 

不行……

他不能再等了。
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

不对劲。

空气中有种莫名的躁动因子，不稳定的情绪像毒气一样在缓缓弥漫。

心憋得很慌。

安定睁大双眼，断了魂一般，愣愣地停在了原地。

 

周围的同学都与平常无异，三三两两结伴同行。有的人急着去赶社团去打工，有的人收拾一下就准备去约会或回家。

放学后的氛围格外轻松愉快，没有什么东西存有异常。

 

不对劲。有什么地方和平时不一样。

嘈杂的人声当中，身边不断有人在走动。安定屏息凝神，不知不觉收紧了抱着线谱的手。

“大和守同学？”

走在前方的同班同学见安定站在原地不动，一脸狐疑地回头看他。

他们已经走到了校门口，再往前走一步，就走出学校了。

 

“那个，”安定迟疑了一下，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着自己的同伴，“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？”

“声音？没有吧？大和守同学听见了什么吗？”

听到这番话，安定更是捏紧了手掌。

……没人意识到？

细微的、清亮的、悦耳的。

那种音色。

为什么……

你们听不见？

 

“大和守同学，你还好吗？”前方传来同行人忧虑的问候声。

“我没事。不好意思，你先走吧。我……”

安定心神不宁地说着话，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混乱。他摇摇脑袋，回头看了教学楼一眼。

 

“我大概……要回去看看。”

 
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

 

空荡荡的教室和走廊，偶尔还能听见一些同学之间交谈说话等细琐的声音，但这里已经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了。

安定在楼梯上跑着，大口大口地换气。因为步子迈得过于着急，致使他体力透支得厉害。他只能攀着扶梯，弯着腰气喘吁吁，稍作休息。

心底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，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
他听见了。 

他听见了！

 

没有任何人听见，但他听见了。

 

在安定还是幼儿时，他的母亲发现了一个事实。

无论她在家中的何处播放音乐，她的小儿子总是能准确无误的快速找准其声源。

那是一种对声音的可怕直感，类似于猛兽的狩猎本能。

对声音的敏感，让人能从众多纷乱的声音中，辨认出其中那唯有一种的极富特色的声音。有人是后天训练而得，有的人却是天生如此。

安定的母亲惊叹不已，她想，上帝可能不单单只是赐给她了一个天使——

上帝同样给了他一双灵敏的耳朵。

 
 

现在，他就辨认出来了。

优雅而高昂的，区别于其他的乐器——

那是属于小提琴的音色。

 

随着混乱的声音渐渐隔远，安定已经能听得很清楚了。

越来越近、越来越近、越来越清晰、越来越清晰!

小提琴空灵干净的声音……已经很接近了！

 

等等，这个曲目是……!

在楼道中寻觅声源的安定，难以置信地停滞了一瞬间。他听见自己响亮的心跳声，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。
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

曾有这样一位小提琴家，被人称为“魔鬼”。

 人们看着他痴迷的表演，宛若看见魔鬼的幻影。 
 
 

安定一直认为，钢琴是一种神圣的乐器。

他的父母都是颇有名气的钢琴家，从小长大的家中也随时透露着一种艺术气息。安定有这样的家庭，他自己也深以为傲。

 

钢琴音域之广，也只有它才能被冠以“王”的称号。

……还有什么能与之媲美？ 

是谁？是谁？究竟是谁？! 

是谁在演奏？

 

安定当时自愿选择这所学校的原因，就是因为这里音乐资源匮乏，他已经懒得和那些趾高气扬、专修古典乐的同龄人打交道了。

为此，他还和父亲大吵了一架。

最后还是他母亲比较疼他，让他转校了。

结果到了现在，才有一种被打了一耳光的感觉。

 
安定从乐声中找回自我，却再也跑不动了。不知道是跑累了还是有别的原因，他的腿有些发颤。 
他已经能确定声音的源头了。 
 
——音乐教室 
 

安定慢腾腾地走到楼梯上，扶着扶梯，一步一步往上走。

他每走一步，那要夺人心神的小提琴都在不知疲倦地发声，华丽的双音不断的被琴弓奏出。
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

这位杰出的小提琴演奏家，为隐瞒自己精湛的技巧，直到他死后的十年，人们才得以将他的作品整理出版。

其中自然包括那24首小提琴随想曲。

 

安定听过那位鬼才的作品，不同的演奏家，不同的乐器，不同的版本，很多很多，他都听过。

每位演奏家都有自己的习惯，装饰音都各有各的玩法，演奏同一首曲子也自然有不同的风格。

 

先说专业级的，世界上有很多演奏家能够一口气演奏完这二十四曲，这并不奇怪。

但能将其中的技巧表现到让人咋舌的……少之又少。

因为……难。

 

安定听过很多大师的CD，也听过很多现场版的演奏。

不得不说，专家的表演，的确让人惊艳。

先不论其中充沛的感情，光欣赏演奏家们灵巧的手指和的华丽的技巧，就够让安定亢奋不已了。

而现在，安定光听那从音乐教室传出的声音，就觉得自己跟着打了兴奋剂似的。

 

他清楚地记得，音乐教室里除了有一架三角钢琴外，是还有一把小提琴没错。但安定同样记得，他当时还通过音孔查看了一下制作厂……那不过是一把工艺粗糙的小提琴罢了。

 
这是怎样的乐声啊？ 
什么人能让这把琴发出这样震撼的声音？ 
 
是谁是谁是谁？ 
这里竟然会有这种人？ 
你到底是谁？! 

安定终于颤栗着走到音乐教室的那层楼，他步履不稳，正当他激动得想咆哮、想一把推开教室门的时候——

 
小提琴已经唱出了最后的音符。 

一曲，终了。
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 
 

结束了？

安定停下脚步，顿时手足无措起来。他不知道，自己究竟是震惊多一点，还是失望多一点，从而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之中。

是结束了没错。

安定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曲调，确认真的已经奏完了一曲，便稳了稳心态，准备心平气和地打开音乐教室的门。

不管怎样说，这么厉害的人物还是很想见一见。

 

安定这时才发现，教室门透出了一束太阳光出来——那位演奏者竟然没有将门关好。

安定吸口气，便很小心地放缓动作，把自己的手伸向门把……

 

“——!!!”

 

短短一瞬，琴声再次猛然鸣响!

像是故意用弓毛在琴弦上摩擦了一下，琴弦震动出野兽被撕裂脖子的悲鸣。随之而来的下一秒，演奏正式开始。

安定的手好像瞬间被开水烫到了，他条件反射就迅速瑟缩了手指。

气息变得不安分起来，他甚至还被震慑得后退了几步。

 
里面的人还没停止演奏! 
乐声……还在持续! 

安定咬白了唇瓣，大气也不敢出。生怕自己一呼吸，就打乱了节拍。

他闭上眼睛，细细地倾听着那个旋律。

主题欢快而简洁，愈来愈激扬……

a小调，2/4拍，变奏曲。

安定想捂住嘴制止自己的惊呼，但一声低喃还是逃出了他的口腔。

“Capriccio……No.24 In A Minor……”

安定眼睫霎时一动，然后竟然连牙齿也在微微打颤。

天啊。

老实说，安定现在的心情简直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形容。

 

小提琴的技巧过于复杂和高难度。

左手按弦，右手运弓。左手音准，右手音乐。

运弓除了各种基本的弓法外，还有顿弓和跳弓等。而左手的工作包括了手指起落、换把、揉弦和泛音等。

这第24首随想曲亦是炫技。

八段变奏，混合琶音、颤音、和弦以及拨弦……

 

音乐教室里面，那人起弓，落弓。持续不断的半音阶击打着心房。

变化多端的技巧，忽缓忽急的节奏。让人一会绝望地坠入低谷，一会又轻飘飘地升上云端。

安定绷紧身体，揪紧眉心。他双手慢慢紧握成拳，抵住不断轻轻颤抖的双唇。

 

怎么回事？这个节奏？

比起原曲来说，是不是……太快了一点？

背后发凉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。

安定能够想象，里面那人的手正飞速地换把，琴弓还不知轻重地用力同时震动几弦!

太快了！太快了！停下来!我求求你停下来!

隔着一扇半开的门，安定注意到，室内的人已经顺利而火爆地结束了那段快速的演奏，转而开始一手迅猛拨弦，一手紧接速度按弦。

 

心脏跳得像是打鼓点，安定抱住脑袋蹲下，似乎不想再接受这诡异的乐音。

他恐怖地发觉，自己竟然在希冀，希望那个声音能够再快一点!

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!

让琴弦断掉吧！让手指割伤吧！让肩膀挎掉吧！

坏掉吧！坏掉吧！坏掉吧！

 

激情后连着柔情。

 

一眼。他对自己下暗示。

那段夸张的拨弦后，小提琴的节奏稍稍松和了一点。安定趁机对自己说道。

很可怕。不要进去了。就一眼。

他就只看一眼。

看一眼，他就离开。

 
所以，他就用那双不稳的双手，悄无声息地将门缝推大了一点—— 
 
只消一眼。 
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

他走不了。

脚被定在了地板上，咽喉被无形的双手卡住了。

要命。安定脑中只剩下了这句话。

这一刻，他多想离开那仿佛是被诅咒了的教室，可他同时也在害怕……

如果就这么离开了，恐怕这辈子都不会遇见那样的人物了。 

太阳已经西斜了，散发着瑰丽绚烂的色彩。

音乐教室里，站立着一个纤长消瘦的身影。除他以外，再无他人。

三角钢琴沉默不语，肃穆在原地。桌椅整整齐齐排立在教室里，它们同样安静着，像是最忠实而文质彬彬的听众。

金橙的光线穿透窗户，钢琴也好，桌椅也好……都和他一样，被阳光沐浴着，在地板上投下寂寞的阴影。

 

真是奇迹。安定心念。

这人，他认识呢。

这可不是开学那天，不小心撞了他，还屌得快要上天的同龄人吗？ 

那个人，指法是那样柔美和轻巧。染着鲜亮颜色的指甲，自然而然的就和指板形成完美色差。

他半垂着眼帘，红眸注视着琴身，满是欢愉的喜意。那样深情，他看着小提琴，就好像是对着世界上自己最最爱恋的情人。你怎能想象……这样的人，刚刚是何等暴戾？他一遍又一遍，不知时空不明黑白不分对错，执拗偏执的，用那把脆弱的小提琴，奏出足以超出其负荷的乐章？

安定明白的，他很清楚，那虚假的温柔最终会被戳破。

在这段缓慢舒心的旋律后，紧接着的是，折磨神经的高潮。

他明明知道，却依旧情不自禁、自暴自弃地陷入那温柔的深潭中，无法自拔。

 

心脏早就失速了，不用管它了，那已经不是自己的东西了。

安定就像丢垃圾一样，把他自己苦练的五线谱，一张接一张的从手心滑落，忘在了地上。他想自己一定是夸张到红了眼，捂住嘴才能吞咽下呻吟。

此时此刻，一个无望而痴情的想法，在安定的心中，迅速而疯狂地生根、发芽——

他祈求那人的乐章，永远归于他一个人。

 

而考验安定的耐力、对安定内心的最终的审判，终于降临到他的头上。

这场音乐盛宴迎来了最后的高潮。 

他看着那人的手指，动作快到眼睛跟不上其动作。

很多小提琴的演奏者，在演奏时，表情会不自觉的变化。或者面带微笑，或者紧拧秀眉。 

但是他，却在狂笑呢。

那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盛怒咆哮的样子。

就好像是对自己那搞笑人生无情的嘲笑，像是一个人站在高处，对着天空高喊—— 
 
去死吧混账日常! 

没有任何内涵，你想说那是精华？

没有任何情愫，你妄想称之为艺术？

音乐教室里的那人好像一时中了魔障，左手的按弦快要不能跟上右手的痴狂。

被病魔缠身、为妓女一掷千金、在赌场中输得穷困潦倒。

才华横溢、目中无人、风流倜傥。

没有经过一段浮沉，你想高喊你搞懂了人生？

 

什么文字妄图诠释音乐？!没有!没有!没有!

不亲眼所见，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!

你不亲眼去看看，你怎么知道魔鬼是何容何貌？!

 

汗水濡湿了他的衣领，顺着他的脸颊和发尖滴落。他咬紧牙关，身体下意识一晃，左右手的配合被发挥到了极致。

小提琴高唱绝响。

 

看啊，魔鬼在向你讨要契约书呢。

你真不考虑双手奉上灵魂吗？

 

终于、终于，战栗的旋律结束了。

安定慌了心神，他发现教室里那人还不把小提琴从肩膀上放下。

他沉醉其中，提起弓来，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。

 

这个人……还要继续吗？

不行，不能再演奏下去了。

你还想要怎样折磨人？!

鬼使神差之下，安定像是被情感所支配，完全抛弃了理性。他拼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，推开那扇半掩的门，然后闭上眼睛大吼:

 
“停下来——!” 
 
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

 

“我只是了解一点皮毛的无名小卒罢了”

他似乎说过这种话。

……这是“一点皮毛”的水平？

手中的乐谱全部被安定送去和地面亲密接触了，因为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小事了。

他脑子混沌程度堪比电视剧中的枪战现场。

他只想说——

加州清光，你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？

 

你要演奏没问题，但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波及他人？你这样的演奏，真是……

安定感觉自己的双颊滚烫得像被火烧过似的，肾上腺素飙升，跟着被表白了似的。

脑中不禁不停回想那人拉奏小提琴的模样——他会有微不可察的喘气声，深色发尾会随着身体摇动。他专情的样子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和他的琴，非常感性。

安定越想越心焦。

 

真是……太害人了。

 

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》

 

安定那声大吼，彻底打断了那人的神思。

刚刚演奏出神的清光，现在一点高不可攀的气势都没有了。他头发乱糟糟的，脸也被太阳照红了。他瞪圆双瞳，难以相信地看着门口的安定。

清光那震惊的神情非常直白地说明——他被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大嗓门吓住了!

这里竟然还能有人在？!

清光还保持着持琴的姿势，但内心的大草原却有一万只神奇生物瞬间奔腾而过。 

两人的吸气声交织在昏黄的教室中，场面那么安静，总觉得连对方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得清楚明白。 

“加州同学……”

安定先开口了。他看清光被自己吓呆了，他自己也宛如五雷轰顶。大事不好，情形太急竟然没忍住一下就吼了出来!他必须说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啊!

说点什么……

他咽了咽唾沫，忐忑不安地开口道:

“能让我……为你伴奏一次吗？”

……嗯？自己在说什么？

刚说完话，安定本人也有一点懵逼。

 

“啥？”

清光将小提琴放下，提起袖子十分干脆地擦了擦汗水。安定的话语刚传入他的大脑，清光整张脸就立马写满嫌弃——像是被打断的不愉快一下就爆发了出来——他嘴巴一毒，问道:

 

“伴奏？就你？”

 
听着这挑衅十足的反问，安定前几秒的感动荡然无存。他背着手，换上自己的乖宝宝笑容，理直气壮地说: 

“就我哦……清光不满意？”

 

……直呼名字？这自来熟也太可怕了吧？

清光拿着琴弓，将它放在肩上轻轻敲了敲。然后挑着眉望向安定。

“大和守同学……怕是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了一点。”

清光将小提琴收回琴箱中，松下弓毛后，嗤了一声。

“我不喜欢打断我练琴的人。”

 

“你这话说的真绝，我并没有对自己过于自信，我只是单纯的被你感动了。”安定无可奈何地说道。

“感动？你被我？”

“是啊，感动到我都快哭了。”安定大胆地承认了。

“那还真是我的荣幸。”清光讽笑道。

安定也爽朗一笑，眼中却是满满恶作剧的意味，他继续说:

“其实我想，清光可以不用一直对我怀有成见，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。”

 

……原来被看出来了啊。

清光的表情毫无松动，他将琴箱放好，淡淡地说:

“我只是业余的一类人而已，不需要伴奏者，大和守你……”

 

“安定”

 

清光的话被打断了，他往后一转。

清光一转，安定就上前，并且固执地纠正道: 

“不是‘大和守’，是‘安定’。” 

在那蓝瞳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，清光无意识的一抿唇。

“那好，你听好了……安定。”

他被迫改了口，认真严肃地说道:

“我请求你就当做没有看见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，我不需要伴奏者，并且……”

清光下定决心，昧着良心说道:

“我也绝不会再在这里练琴，也不会在你面前练琴。”

安定听到这话，一点反应也没有。

是不是拒绝得太过分了？清光有点心虚。

 

“就这事啊，行啊，没问题啊。”安定一口应答道。

清光才怀疑了五秒自己的决断，就被安定的无所谓的回答镇住了。

 

“你……真的理解我的意思了吗？”清光琢磨着话语。

“不就是不给我拉琴嘛？没关系啊，我回放就好。”

“……回放？”

“哦，忘说了，你刚刚的表演……我录像了。”

……

……

……嗯？

安定摸出一个手机，喜滋滋地说:

“看见好东西要录下来，这是常识啊！”

你不是感动到快要哭泣了吗？？？还有心情录像？？？

清光瞪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不像自己的自己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。

 

“大和守安定……我这辈子都不会请你为我伴奏。”

“啊？为什么？”

“总之我拒绝!”

“我一直以为清光只是臭美而已……原来还有傲娇的属性吗？”安定好笑地问。

清光回割了安定一眼，压下熊熊怒火，道:

 

“闭嘴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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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谈到小提琴，还是说一下帕格尼尼。帕格尼尼，有人称之为“小提琴上的魔鬼”。文中的加粗的字体算是我对其人生平的一点浅薄的描述_(:з)∠)_反正这位大师就是炫技，像什么"独弦操"……厉害到不可描述。 

清光演奏的是帕格尼尼《24首随想曲》中的第二十四首，我去网上看过大神们的各种演奏视频（特别是那一口气拉了一个多小时的）……我就好好奇大神们的手指痛不痛。

题外话，帕格尼尼吉他弹得也不错。（吃瓜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