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无一用是兰芽

【日黑】纸性恋

*高三学生弟×原作鬼哥

*ooc,现pa,无逻辑,矮攻(本文十七岁弟没有鬼哥高,不过男生之后还会长个子的嘛)

*一句话总结全文:这是学渣逆袭为学霸的励志故事。

*活动主题:N等分的缘一

*2w字小甜饼

*为赶上死线而没有捉虫。只能委屈大家先将就一下了,还是祝阅读愉快。





01



作为单亲家庭里的独生子,继国缘一并未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如意。



双亲离异多年,身为监护人的父亲常年出差,对孩子的成长不闻不问。自从上高中开始,寡言的缘一连一个朋友都交不到,成绩也直线下滑。

那本应朝气蓬勃的青少年,活得跟着一株枯草似的。缘一无欲无求,似乎包括自己活在世上这一事,也不过来自上天垂怜。



“你难道不想考个好大学,以后有个好出路吗?”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劝他,但终究是对牛弹琴。



父亲虽然经常不在家,但他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一大笔生活费,我们家的经济不吃紧。

他根本不在乎我在国内的学习成绩,因为一当我毕业,他就会把我接到国外去读书。

我没有想考的大学,也不太明白未来要怎么办。


缘一是这样想的,然后,他如实将心里的话陈述给老师听。



班主任听到这些回复后,放弃继续与学生进行语言沟通,他看向缘一的眼神中掺杂着不解、惊讶与震怒等等复杂的情绪。

缘一想不通哪句话没讲对,但他知道自己又惹人不高兴了。



尽管缘一的生活可以称为畸形,但这个孤僻的高中生依旧不认为自己与普通学子有何区别。



正值高三的暑假,缘一无所事事地瘫在独居房的榻榻米上。

因为错过了丢垃圾的时间,所以一股难闻的味道穿过厨房,甚至波及到了起居室。空气臭烘烘的,又闷得让人难以呼吸。



为了转移注意力,缘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漫画来看。

那是一部前些年大受好评的少年漫画,讲述了人与鬼的斗争。比较巧合的是,漫画里有一个和缘一同名的战力天花板,相貌也有几分相似。



缘一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的胎记。



初次接触这本漫画时,他还吓了一大跳,以为是自己穿越到书中世界里了。不过缘一本人并不会剑术,这个认知让他清醒不少。

话虽如此,说不准历史上还真有那号人物呢——穿着扎眼的红衣,生来就拥有神技,宛如太阳一般的武士。



缘一翻着快要掉页的漫画,他回忆起各种动漫里的召唤情节,便拿起铅笔,鬼使神差地在纸张上涂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召唤阵。



唔,能召唤出“呼吸法始祖”就怪了。

缘一丢下笔,酷热的午后让他困倦。



但很快,泛出微光的地板就把缘一的瞌睡虫吓跑了。



在漫画书旁边的地面上,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有违常理的圆圈,圆圈内起初只透着些微白光,但瞬息之间,光芒就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
待到亮光消失之后,缘一呆滞地坐在地板上,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,仰望着那个站在自家屋中的陌生人。



……其实这个算不上是“人”吧?

缘一吞了口唾沫。

只需一眼,他就认出了对方。



毕竟,对方是漫画里深入人心的反派之一。

非常有辨识度的紫衣,鬼杀队的背叛者,身居高位的六目之鬼。



我这是把上弦之一给召唤出来了吗?可以原封不动地将他塞回书里吗?

缘一使劲眨眼睛,确认面前的鬼不是自己热晕时产生的幻觉,顿时变得六神无主。



意想不到的来客,黑死牟立在屋子中央,貌似状态不佳,他捂着头缓了好半天,才慢悠悠地睁开一只眼睛。

在看清缘一的瞬间,恶鬼立即瞪圆了六眼。



继国缘一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小心地往后移。

黑死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,并默默地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。



下一秒,武士刀出鞘。恶鬼什么也不说,直接拔刀往前一斩。

缘一以平生最敏捷的动作扑在榻榻米上,他完全看不清斩击的出招,只见月刃从刀锋迸出,冷风掠过头皮,细碎的剑气切断了几根发丝。



最终,那道逆天的杀招将缘一身后的书柜一分为二。



我秃了吗?

缘一不安地抓了一下自己的短发,幸好,软软的头发依旧浓密。



不过他也没时间庆幸了,后边被“腰斩”的书柜轰然落地,巨大的响声令缘一本能地缩了缩脖子。



“……不对。”

挥了一刀的黑死牟这才回过神来,仔细打量这间古怪的屋子。



“这是哪里?鸣女的血鬼术吗?”

他收好武士刀,怒气冲淡了不少。



“缘一?不是他,那个人不可能这般惊慌……”黑死牟死盯着底下的少年,自言自语道,“可是通透不会看错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

上方的百岁老鬼正在絮絮叨叨,缘一谨慎地匍匐前进,试图远离被自己召唤出来的怪物。



黑死牟意识到屋里唯一的活人想溜,不屑地哼了一声,上前一脚踩住缘一的裤子。

被踩住裤脚的高中生弱小无辜又可怜,只得尴尬地停止了逃跑大计。



“回答我,小子。”

黑死牟弯下腰,一把将缘一的上半身捞起来,他扯住缘一的衣领,对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,恶声恶气地问道:



“你是谁?”





02



黑死牟,或者说是继国严胜,本来正在无限城待得好好的。



作为鬼王的得力帮手,他和那种轻易被女人暗算、或者自愿放弃生命的上弦鬼不同,凝神静气地坚守在自己的区域里。

可是意外来得太快,饶是早已习惯危机的严胜也对付不来。



在他的视野范围内,突然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。

原以为是鬼杀队的来袭,严胜做好迎敌准备,却又被那种讨厌的熟悉感弄得心神不宁。



随意披散着头发的小男孩站在柱子后,远远地望着严胜。在严胜注意到他后,古怪的男孩抿嘴微笑,迅速扭头跑开,像一股捉不住的轻烟。

随着男孩的跑动,他的日轮耳饰随之晃动。严胜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,怀疑自己的六只眼睛都出了毛病。



“缘……一?”严胜嘴唇轻颤。



不可能的,那个人多年前就死去了,我还亲手斩断了他的遗体。

那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,是亡灵吗?



理性是清醒的,身体却是盲目的,严胜将自己的迎敌任务抛在脑后,毫不迟疑地朝着孩子离去的方向冲了过去。

不管是神之子的亡灵,还是虚伪的幻觉,为了能够继续前行,无论眼前的是什么东西,严胜都不会躲避。



“站住!”他大吼了一声。

而那个小熊一般的孩子依旧溜得飞快,东躲西藏,就是不让严胜抓着他。



严胜确信那毛孩子肯定听到自己的喊声了,他怒不可遏,掌心摸上腰间的刀,欲要把周身碍眼的柱子全部夷为平地——



眼前忽地一黑,杀招未成型,脑子率先陷入混乱。严胜感觉自己的心脏处传来一阵被撕裂的疼痛,痛得他差点直接晕倒。

他不得已缓下脚步,用呼吸来振作身心,而再次睁眼时,自己所处的环境已全然不同了。



有个人正坐在他身前,于是继国严胜低下头,直视着那张过于面熟的脸庞。然后,恶鬼将那布满眼睛的可怖之刀,果断推出刀鞘。





书架于今日报废,书籍纸张等散落一地,后边的墙壁上也留下了一条狰狞的刀痕。

继国缘一很是心塞。



“现在已经……不是大正了?”

令缘一心塞的源头,继国严胜与他面对面而坐,起初平静的面容如今写满了诧异。

“是的,”被迫接受现实的缘一开始苦中作乐,故意重现漫画里的名场面,“年号都变了,现在是‘令和’。”



“原来百年之后,世界已经没有鬼了吗?”

严胜心情复杂地扫视着屋内,所见的皆是些新奇的物品。



“与其在意那些问题,请问您的身体有何不适吗?”缘一好心问道,平时少有起伏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担忧,“您已经在阳光下坐了半个小时了。”

漫画中的鬼应该无法在阳光下活动才对,而前边的黑死牟却正常地待在酷暑的骄阳之下。



虽说对方是罪大恶极的反派,不过于现实世界的缘一而言,除了斩断一个书架,黑死牟先生并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。

继国缘一身为平凡的高中生,还不至于正义感爆棚要让别人赎罪。而且他也算通过漫画知晓了继国严胜的一生,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那个男人。



只要他不吃人肉,我们像这样进行正常的对话就挺好。缘一心想。



“并没有什么问题,”严胜摇摇头,尽管全身都觉得闷热,却并无被灼烧的痛苦,“真是奇怪,我克服了阳光?”



缘一身子前倾,神神秘秘地问道:“是不是因为我是您的master?我们接下来要去夺取圣杯吗?不可能吧,我手背上没有令咒啊……”

“马斯塔?杯子?令咒?”

“对不起,我胡乱说的,请不要在意。”

缘一发现对方真的就是一个啥也不清楚的老古董,脑门叩地,特别憨憨地用土下座认错。



严胜被缘一的动作吓到了,他所认识的神之子何时做过这样的动作?少年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微妙的熟悉感,可经过一番交谈,严胜也明白那只是个陌生人。



严胜皱着脸,不快地说:“以后不许随便伏在地面上,你……”

缘一闻言,马上从地上爬起来,目光真挚地看着严胜,讲道:“我虽和您的弟弟同名同姓,但我不是他,只是一个不会剑术的普通人。”



理由成立,但还是请不要顶着那张脸做有失身份的行为。

严胜双手环胸,稍显不耐烦。



“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?我难道要一直待在这里吗?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。”

上弦一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克服阳光成为了最强生物,他只在意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重返无限城。



“您不能回去吗?”缘一偏着头,小问号挤满了脑子。

“做不到,”严胜泄气般地塌下双肩,“我甚至感知不到那位大人的气息。”



啊,那位大人是指史上最屑的终极boss吧?那自然是感知不到的。缘一了然。

他见严胜不开口了,也安静了半分钟。



“比起大正时期,当今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您一时半会也回不到过去……要不先在我这里住下吧?”

在短暂的半分钟后,缘一提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建议,可他却没有反悔的意思。



“不过您可不可以不要吃人?在二十一世纪里,杀人,还有切断人的身体,这些都是不行的……”缘一的声音渐渐变轻。



严胜没有直接给予肯定答复,而是漫不经心地瞟了少年一眼。



“总之先打扫一下清洁吧,”身处臭气熏天的室内,恶鬼仍旧保持着完美的正坐,只是语气略有些不高兴,“这味太刺鼻了。”



“……好的。”

自己独处也就算了,被外人发现邋遢的一面还是令缘一难为情。



“还有就是,我该怎么称呼您呢?”在起身去拿垃圾袋之前,缘一老实道出了最后一个疑问,“要叫您‘黑死牟先生’吗?还是叫您‘继国严胜先生’?”



缘一感觉如果要叫黑死牟为“继国先生”,那会特别奇怪,就像是在叫自己或者是父亲。



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?或许是我把他召唤过来的,可我真心打算和一个才接触了不到一小时的人同居吗?

为什么和一个食人鬼相处得如此融洽啊?我难道不该立马逃跑或者报警吗?

漫画里的黑死牟脑回路清奇,应该不会理睬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吧……



“……我有向你自报家门吗?你好像对我的事很清楚。”

严胜全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,哪怕面对的仅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,他也未曾放下戒心。



“是您的错觉。”

缘一心虚地垂下目光,总不能说因为他看了一部漫画,所以连严胜小时候睡衣上的花纹都知道。



“只要不是‘哥哥’、‘兄长大人’之类的称呼,”似乎察觉到缘一的局促,严胜合上眼,轻言细语道,“其余都随你喜欢吧。”

“还有,既然时代已不同过去,况且我是寄人篱下的一方,你不必时刻对我用敬称。”严胜特意补充了一句。



看过漫画和设定集,缘一认为对方是个等级观很重的人,这样的结果还有点超出预想。



缘一把茶几上馊臭的泡面碗捡走,并小心翼翼地问:



“那么,我直接叫你……严胜?”

“好。”



伴着一个平淡的“好”字,少根筋的高三生与缺乏常识的百岁老鬼,诡异地开始同居了。





03



生活如此魔幻,继国缘一为了应对它,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——把漫画书统统收进纸箱里,藏在自己的床底下。

据缘一观察,在自家屋檐下的继国严胜并没有经历过最终章的剧情。



既然他不知道,那就没必要使人糟心。

而且很多情况都和漫画所讲述的不同,缘一打算慢慢适应。



缘一忙前忙后打扫卫生,还贴心地给客人倒了茶水。严胜坐在久违的阳光下,边喝茶边理清思绪,不料后方的少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气氛破坏者。



缘一几天不整理房间,一是因为懒,二是不会做。如今,他以一分钟打碎一个盘子的速度,激情搞破坏中。

严胜的耳膜都快被缘一惹出来的动静戳穿了,只好放下热茶去搭把手。



这孩子是怎么平安长大的?

严胜花了一刻钟的时间理解了洗洁精与水龙头的用法,然后以龟速清洗那些积满油污的盘子。



两个手残相遇,总有一个贤惠一点。毛手毛脚的缘一被打发去做些更安全的工作,比如说给垃圾分类。



严胜将洗好的碗放在一旁,头也不回,张口就问:“你多大了?”

缘一意识到那人在向自己搭话,连忙从厨房里成堆的垃圾山中抬起头,道:“十七岁,马上要满十八岁了。”



“你家人呢?”

“在我七岁时,双亲就因感情不和而离婚了,父亲虽是我的监护人,但他近几年都不在日本。”



“因感情不和就离婚是什么意思?还有你的父亲……不在日本?”

严胜停下手里的活,凉水哗哗地从指缝间流走。他投给少年一个疑惑的眼神,懵懂得不像个作恶多端的反派角色。



啊,要从哪里开始解释吗?

缘一上前关掉水龙头,因为他估计几十秒内讲不完。而且说来古怪,在面对严胜时,缘一会忘记他俩才刚刚结识的事实,总忍不住说许多话。



不过在接收了过多的现代信息后,严胜就像一台要被淘汰的破旧机器,运算速度跟不上时代节奏。

世界观遭到冲击的他不再多言,沉默地清洗着碗筷。



厨房整理完后,两人折回被劈断的书柜前,严胜打扫狼藉地面的时候,目光被一张薄纸给吸引住了。他将薄纸捡起来,纸上排着密密麻麻的扭曲字符。

求知欲让人好了伤疤忘了痛,严胜将那页纸举到缘一眼前,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

缘一瞄了一眼,脱口答道:“我英语小测试的试卷。”

“英语是什么?”自从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来,严胜就一头雾水。



在经过缘一的一番说明后,不出所料,严胜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。



“也就是说,现在全国有很多传授知识的……大学,通过测试来录取学子。而测试就是不同学科的考试,像是英语、国语这种,是吗?”

严胜轻晃手里的试卷,一时难以相信现代人居然能用如此方法来筛选人才。



“对,为了迎接最终的大考,高中会给学生们出很多测试题,用于训练,”缘一把乱七八糟的资料随意堆在一块,“我明年也会去参加全国的中心考试。”



“不受地域、也不受出生的影响,只要足够优异……”严胜抚摸着试卷上的笔迹,大脑稍微放空,“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教育。”

见那人状态不对,缘一担心地凑近一看。



“严胜?你怎么了?”

“只是未来世界的进步超出了想象,我为此而感到惊讶罢了。”严胜叹道,把试卷搁在腿上。



没有恶鬼的纠缠,亦没有家庭的束缚,你生活在这人人平等的世界里,应该如鱼得水吧?



“那你这张……”严胜指向英语试卷,“唔,这上边那么多红杠,是全对的意思吗?”

“是全错。”缘一耿直地承认了自己的愚蠢。



被少年的直率惊呆了,但最让严胜三观岌岌可危的,还是那两个字——全错。

“……什么?”他攥紧双拳,几乎是维持不住冷静的表象。



“全错,没有一道题做对,零分。”

缘一这时又没眼力劲了,他没留意到严胜身上逐渐透出的凶横之气,随手取走严胜腿上的试卷,把它往杂物堆里一塞。



“我英语的偏差值还不到40。”他毫无羞耻心地讲道。

“偏差?40是指……”



新的词汇让严胜分神,不过很快,继国缘一又将他拉回残酷的现实世界——

“简言之,我的英语水平比大多数学生都要差。”



语音刚落,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降临于两人之间。

严胜失语许久,才挣扎着,用干痒难耐的嗓子,发出微弱的声音。



“……不可以。”他不甘地咬紧下唇。

“嗯?”压抑的气氛令缘一困惑。



“你之前不是说考试很重要吗?你明年不是还要参加全国性的那个考试吗?”

严胜猛地抬头,六只眼睛都凶狠地瞪着懵逼的高中生。他上去摁住缘一的肩膀,长长的指甲几欲是要撕烂别人的衣服。



“‘继国缘一’不会比任何人差!”



你说的是你的双胞胎弟弟,万里挑一的神才,而不是我,我只是一个吊车尾。

缘一在心里憋屈地反驳道。



“你老老实实告诉我,目前日本有哪些顶尖学府?快点!”

严胜又捏紧了自己的武士刀,好似缘一敢拒绝,他就敢一刀劈了那不成器的年轻人。



由于不想被严胜腰斩,缘一迫于压力,只好扳着手指,列举出记忆深刻的名校——国公立的大学,东大、京大、东工、一桥等等;而私立大学的话,比较有名的是庆应以及早稻田等。



“你想去公立学校还是私立?”严胜问出这话的时候,手还放在杀人凶器上。

那口气就像在询问你晚饭想吃马铃薯还是土豆……是的,不管你说哪个,你必须要吃洋芋。

不管是公立还是私立,继国缘一必须上大学。



那会儿的严胜,还未能正确理解“大学”的定义,他只是凭着一腔怒气,单纯地不愿接受缘一是个差生的事实。



“严胜……”缘一很不给面子地泼冷水,“我没打算去考大学。”

“既然要定目标的话,索性定最高的吧,”严胜把缘一的狡辩当作耳边风,“东京大学怎么样?”



缘一张大嘴巴,下巴几乎快要掉到地面上。他估计,严胜并不清楚“东大”在当今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。



“不,东大?不行……”这下,缘一不免慌到口吃,双手在空气中乱挥,“太胡来了,我……办不到的。”



“也是,不能给你太大的压力。”看小孩为难的模样,严胜发热的大脑稍稍降温。

“嗯,对于现在的我来说,考大学实在是太不现实了……”

“那就京都大学吧。”



严胜单方面地一锤定音。

他站起身,恶鬼的阴影笼罩在人类的身上。



“明年的考试,你要考上京都大学。”

严胜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缘一,他将一脸呆相的高三生逼至墙角,再蹲下去,拿刀鞘抵住缘一的咽喉。



面对那张使自己厌烦的脸庞,继国严胜露出鬼的尖牙,异常凶悍地威胁道:

“……否则我绝对会吃了你,以我弟弟的名誉发誓。”



缘一背靠墙壁,身前又与食人鬼亲密接触。十七岁的年轻人头昏脑涨,眼前白茫茫的一片,他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怪诞的梦。梦里,黑死牟举着削肉如泥的邪刀,逼着他考上京大。



那长满眼睛的武士刀好似都在可怜他、同情他……又迫不及待地想再次饮下“继国缘一”的鲜血。





04



人类的发展让鬼惊叹。

如果无惨大人想在这个时代征服人类,那难度就太大了。



严胜在浴室折腾了足足一小时,终于将水温调至合适,舒舒服服地坐进浴缸里泡了一个澡。



不过,我可能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的鬼了。

不怕阳光,没有空腹感,不想饮食人血,且没有退化到孩童的智力……这就是大人所向往的形态吗?



严胜盯着水中自身的倒影,不解地摸了两下脸。



为何我会克服鬼的本能呢?和那个少年有什么关系吗?

胞弟的身影与刚认识的孩子重叠在一块,严胜烦闷地将脑袋沉入热水里。



我其实……并非想要成为最强的生物。

我只是想要超越那个男人。



洗完澡的严胜拿起高中生为自己准备的衣服,他对着布料思考,然后机智地发现,人的脑袋要从衣服上最大的洞里钻过去。

一条新的男士内裤,同样成为了一道难题。严胜先试着将手穿进洞里,感觉不太对,又伸入双腿。



自尊心极强的严胜非要自己动手操作,热水一小时,泡澡半小时,穿衣一小时。

于是继国缘一就在浴室外等了严胜两个半小时。



严胜推开洗漱间的门,只见旁边缩成一团的缘一。



“……你蹲在这里干什么?”

“我来看你需不需要我帮忙。”

“难道我不会自己穿衣服吗?”严胜又不爽了,简直想用手里的毛巾抽人。

“严胜,”缘一仰面看他,语速平缓,“你把T恤衫穿反了。”



难怪严胜觉得T恤衫勒脖子,原来是穿反了。

而且少年的衣服对于恶鬼来说稍微有点小了,胸肌绷紧了白色布料,不雅观地露出肚脐。严胜没把裤子的拉链拉上,缘一低头,就能看见里面内衣突出的弧度……

这画面有点颜色,之后还是给他买点合适的衣服吧。缘一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。



“好了,不要在意我的问题了,”严胜故作镇定,实际上也羞得红了耳根,“你去学习吧。”



听到这话,缘一不禁嘟嘴。

我这是给自己召唤了一个免费的家长吗?



继国缘一从未想过,在美好假期的夜晚,自己居然会枯坐在桌前,艰难地捏着铅笔,在习题册上涂涂改改。

对面,邪恶的漫画反派抄着手,他身穿小一号的衣服,抱紧怀里的武士刀,目光炯炯地监督缘一做练习。



缘一正愁眉苦脸地演算一道数学题,他感觉再坚持一会答案就出来了,可写着写着,又嫌这个方法麻烦,于是他就用橡皮把先前的计算过程擦掉了。

严胜虽看不懂数学计算,却凭直觉感受到了缘一的半途而废。



“你为什么不肯耐心把习题做完?”严胜心烦意乱,手指焦虑地戳着刀鞘。

缘一放下笔,直白地解释道:“我没有兴趣。”



“没有兴趣?”严胜的喉咙不忍挤出一声轻蔑的讥笑,“哼。”

“小时候的缘一……不是说你,是我弟弟,他总是一副木讷的样子,像是没有什么能够提起他的兴趣。”



严胜眼睫低垂,陷入回忆的他,面容都柔和了不少。



“我弟弟头一次接触风筝,也兴致缺缺的。连看我游戏时,他也没什么反应。”

“随后我把风筝交给他,他亲手把那小玩具送上天空,纸做的方块像白鸟一般在风中飞行……”

“蓬头垢面的孩子依旧没有笑,他呆立在原地,微微眯起眼睛,仰起脸望着无边无际的高空。”



“那时我就明白了,”严胜轻声笃定道,“他喜欢手握绳线的感觉。”



有些事情,你要尝试过了才会有兴趣,比如说风筝,又比如说双六。

也有一些事,你做过一次便不屑再试,比如说剑术。然而,被神宠爱的你,依旧把剑舞的很漂亮。

不论时光流逝多少,世上都不存在缘一做不到的事。



缘一聚精会神地听着严胜的往事,这些可都是漫画里没讲的内容啊,仿佛看了一篇专属自己的番外似的。



严胜停止讲述,喝口水润润喉,见对面的小孩一脸专注,不免感觉这个缘一有些讨人喜欢。

可不是吗?比某位神之子可爱一百倍。



“你还想听吗?”

只可惜,严胜不是什么好心肠。

“写完一套习题,我就说给你听。”



接下来,缘一打起精神,毫不马虎地做完了一套练习。在伸懒腰的时候,他自个也觉得惊奇,毕竟他就从没有坚持学习过一整晚。

严胜也兑现了承诺,他一面聊着过去的事,一面对照标准答案批改习题。



“缘一从小就长得像个女孩子。”

严胜左手指着标准答案,右手握着红笔——对的画圈,错的对勾。



“最强剑士像个女孩?”作为高中生的缘一,已经彻底将漫画神子与自己分割开了,并热衷听战国双子的各种八卦。



“你说的是他成年的样子,我说的是他几岁的时候。”

严胜一用力,笔尖在白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勾。



“你想想,我弟弟住在一间没什么阳光的小屋子里,他吃不饱穿不暖,整天披头散发,还戴着一对耳饰。”

“一笑起来,和女孩没什么两样。”



“你们是双胞胎,那严胜你莫非也……”缘一敏锐地抓住了重点。

“不要胡言,”严胜拿红笔敲了敲缘一的头,“我自小习剑,比他阳刚了一大截。”



正巧对完了最后一题,严胜算了算分数,把习题卷退给缘一。

满分一百分,缘一得了二十分。



“这已经是我最好的成绩了。”缘一用卷子挡住脸,不敢与严胜对视。

“我明白,”严胜叹息道,“至少不是全错。”

“另外我也考虑过了,我逼着你学习,确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”



缘一猜不出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,就从试卷后露出一双眼睛,悄悄打量严胜的脸色。

严胜正好也注视着对面的少年,刻有“上弦一”的瞳孔敛去了威慑力,倒是流露出真挚的情愫来。



“打比方说英语吧……你背二十个单词,我就背一个,如何?”

还是那个作恶多端的大反派,说出一些让缘一跌破眼镜的言论。



次日,缘一刚醒来,就赤脚跳下床,急匆匆地前往客厅。

而趴在客厅茶几上睡觉的鬼,证实了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。



为什么他不在沙发上睡觉呢?

缘一新奇地看向睡着的继国严胜,宛如在观察一个侵入自己领域的外星物种。



除了眼睛上下的四条细线之外,睡梦中的鬼和人类别无二致。严胜轻微的呼吸声与窗外鸟雀的啁啾交织一块,静得像是一幅色彩温暖的油画。

接着缘一就发现,在严胜的胳膊肘子下,压着一张写了一大半的字母表。



写下这些字母的人,或许还不到小学生的水平吧——字母的笔画凑不到一起,大小写也分不清楚,像l与i这种长得有点相似的,更是连顺序都搞错了。



在无法理解外国文字的情况下,一个古代人能写出这么多字母……他很努力了呢。

缘一又看了一眼睡得很熟的严胜,轻手轻脚地转进洗漱间。



我等会还是去阅读几篇英语长文好了。

高中生很有骨气地计划着。





05



一周之前,严胜还会琢磨如何回到自己的时代。

一周之后,他已经深深地陷入做菜的快乐之中,无法自拔。



在严胜被召唤之前,缘一以外卖来续命,如今家里多了一个老古板,自然不能成天吃一些垃圾食品。

厨房破坏者缘一被赶去学习了,于是乎,做饭的任务就落到了严胜的身上。



起初严胜也只会一点简单的料理,在他没收了缘一的手机后,就喜欢用那个奇妙的小盒子放些做菜视频来练习。

而今天,严胜连最简单的快乐也感觉不到了。



原因无他,酱油没了。



虽然之前缘一出门购买过一些生活必须品——例如严胜的衣服——蔬菜与肉类也购置了不少,可家里的食材还是迅速见底了。

也好,我出去买吧。严胜考虑到,如果他再也不能回到过去,一直留在别人家中也不行,迟早得去独自面对这个现代社会。



“等等,”缘一从一本本习题里拔出脑袋,他望着在玄关穿鞋的严胜,惊讶到眼珠子都要落了,“你要出门吗?”

严胜收好钱包和钥匙,暗自腹诽缘一大惊小怪,但表面上还是淡定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

“至少不能六只眼睛出门啊?”

缘一抛下写了一半的阅读,他跑到严胜身前,比手划脚道:“严胜能不能将另外四只眼睛收一收?变得像我这样。”



“我知道正常人类长得什么样子……你不用那么卖力地比划。”

严胜对缘一浮夸的动作无语了,他回忆了一下拟态的要领。当着青少年的面,严胜闭上六眼,四条细线渐渐埋于肌肤下,再次睁眼时,便只剩一对好看的妃红眼眸。



“这样总行了吧?”严胜对呆若木鸡的缘一说,“那我出门了。”

“哦……嗯嗯,好的,早去早回。”

缘一这才如梦初醒,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猛点脑袋。



待到严胜关上家门,缘一才慢吞吞地扶住隔壁的鞋柜,按了按狂跳的心脏。



天啊。

这人太美貌了吧。

尽管习惯了家里的六眼之鬼,但毫无防备地看见他人类时的样貌……还是觉得比漫画书里的更高雅稳重啊。



缘一深呼吸,等到耳边的嗡嗡声消失,回去继续和习题斗智斗勇。



反观另一边的严胜,他按照预习过很多遍的人类常识,低调地从货架上取下一瓶酱油。

拟态的鬼推着购物车,非常普通地混入人群中,他还在为缘一的学习问题而烦恼,像个一般家庭的老父亲。



缘一很聪明——看过几遍的单词,都能正确默写;做过一次的题型,下一次遇见,就会有意识地往正确的思路走。

先前严胜还有一点怀疑现代缘一就是个蠢蛋,如今,他百分百确信天才依旧是天才。



不过,严胜也不得不承认,自学是有极限的。

而他也不是教育者,顶多算个监督者……缘一是一点就通的学生,要是能让他得到更优质的教育……



严胜提着大包小包的商品,在走出超市的时候,忽然注意到了几个结伴而行的学生。

看上去十五、六岁的孩子们,提着自己的书包,一起转进了街对面的一栋大楼里。



现在不是缘一口中的“暑假”吗?为什么还有三三两两的年轻学生都像是要去读书的样子?是要去“图书馆”吗?

严胜读着大楼前的招牌,这次,他所学的人类常识没有派上一丁点用场。



那栋大楼是什么地方?“塾”?



严胜好奇地跟上去瞅了几眼,大概是他提着购物袋的模样太过显眼,大楼前的接待员都留意到了他。

接待员摆出营业性的笑容,递了一张宣传单给严胜,道:“请问这位先生,需要了解一下我们补习班吗?”



在回家后,严胜破天荒地打断了缘一的学习。



“缘一,为了提高学习效率,我有一个建议。”

他与那一脸茫然的高中生对视,再把宣传单推给他。



“去报一家私塾怎么样?遇上好的老师,也能事半功倍。”

这是真的,在“那个缘一”教导我剑术后,我的进步比以往的十年都快。



可是,严胜眼里的“妙计”,被缘一一票否决了。



“……应该办不到吧。”

缘一盯着桌面上的宣传单,他的食指点着补习班最低的套餐费用。



“虽然父亲不时会给我寄生活费,可那也承担不起补习班的开销啊。”

“严胜,我很感谢你的这份心意,”缘一面露难色,但还是抿嘴笑了笑,“不过补习班的费用确实太贵了。”



严胜一声不吭地捏着宣传单,缘一见严胜少见的丧气起来,便绞尽脑汁地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人。

不料,严胜又抬起头来,他眼中没有一丝阴霾,似乎不知“放弃”为何物。



“那我出去打工。”继国严胜坚定得不可思议,简直不容高中生有任何反对意见。



起初,缘一还不抱希望,以为严胜过两天就会被现代社会所击倒。结果时间又过了一周,那个古代人就将一叠钱放到了缘一眼前。



“这些钱足够你上一周的补习班了吗?”严胜急切地询问,“不够我再去赚。”

缘一愣愣地数着那一张张的钞票,又愣愣地直视着严胜,最后愣愣地吐字道:“够了。”



和严胜相遇后,缘一觉得自己就是在坐小火箭,只需一眨眼的工夫,他就从一个缩在家里的巨婴,摇身一变为积极向上的好学生。



去补习班上课的第一天,一对一的教学还令缘一如在梦中。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严胜,在后面刷题时专注地提高了效率,接着他向老师解释学费是家兄独自支付的,今天学习有些静不下心,就想去看看工作中的兄长。

对于这种请求,老师似乎并不意外,在向缘一分析了练习题上的错误后,便准许学生提前离开。



“明天就不能早退了哦。”

“嗯。”得到老师批准之后,缘一立即夺门而出。



在不停地追问下,缘一得知严胜有几份很普通的兼职,而没有从事杀手之类的非法行业。

来到最近的便利店,缘一知道严胜在这里上夜班。于是他躲在门口,暗中观察在收银台前的继国严胜。



那个反应总是慢半拍的百岁恶鬼,和寻常的打工仔一样,身穿得体的工作制服,挺直背脊站立着。他正尽职地将顾客的商品装进塑料袋里,并准确找零。

在严胜一本正经地说出“欢迎下次再来”的时候,缘一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。



在很平常地打工啊。

没有客人了,就会自觉地整理货架。

唔,你手里的那本杂志,你的故事也曾经在上边刊登过哦……


待在暗处的缘一,入迷地望着用心兼职的反派人物,神似一个变态跟踪狂。



然而才偷看了几分钟,他就和店里的严胜对上视线了。

缘一瞬间化为小老鼠,慌慌张张地往后藏,还没躲好,他深知自己已经暴露了,便乖乖走进便利店去认错。



严胜见自家孩子一副做错事被发现的胆小模样,挖苦道:“你不好好读书,来看我工作干什么?”

“我不放心你……”缘一弱弱地讲道。



拼命赚钱的老鬼表示很伤心,孩子不努力学习,还怀疑自己是靠打劫杀人得了不义之财。

“那现在可以放心了吧?”严胜气得想挥刀砍点什么,“走吧,我下班了,该回家了。”



半个小时后,缘一从严胜怨气满满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压迫,他识趣地坐到书桌前,打开台灯看书。



少年翻开补习班老师给他的资料,犹豫了一会,还是把在心中徘徊许久的疑问说出口,道:“严胜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有信心呢?明明我不一定考得上大学,不是吗?”



“你一定会考上京都大学。”

严胜秒答,而且他确信缘一能考上名校,而非普通的大学。



听到严胜信心爆棚的答复,缘一难得苦笑起来。

“我还是觉得很迷茫,不知道现在学习是为了什么。”



母亲放弃了自闭小孩的抚养权,父亲从不对他抱有期望,老师也对无动于衷的学生毫无法子。

严胜到底在执着什么呢?只是因为面前的高中生碰巧沾了“继国缘一”的光吗?



“啊,对不起,”缘一赶紧埋头勾画书本上的知识点,“明明严胜都在为我努力工作了,我却还在这里说些丧气话。”



严胜见缘一趴在书桌上,拍了拍他驼着的后背,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复——



“春赏樱花,夏听雨,秋观红叶,冬望雪。”



“唔?”缘一看着严胜,没懂对方想表达的意思。

“想象一下吧,缘一。方才那些就是人们常常说的,京大的四季。”



严胜嘴角浮出一抹清浅的微笑,他掐住缘一肉嘟嘟的脸颊,得意于自己把人喂的好。



“如果你去了全国第二的大学,所见所闻也会全然不同吧。到时候,你的眼界更宽广了,再思索学习以及生活的意义也不迟。”

说完,严胜从衣兜里取出一张有些发皱泛黄的纸,特宝贝地将其抻平,再展示给缘一看。



“你瞧,这是我今天从一本捡来的旧杂志上剪下来的。”

那是一张从杂志上取下来的图片,在稍微褪色的图片上,京大校徽一般的老樟树赫然在目。



“摆在最显眼的位置。”

还没等缘一反应过来,严胜便用透明胶把图片贴在了书桌前的墙壁上。

缘一直直地盯着上方繁茂的枝叶,他头一次清晰地感觉到,自己为之奋斗的事物触手可及。



“等到你被京大录取的那天,”严胜也望着那令人心生向往的图片,揽住憨批小孩的肩膀,“我们就去这棵大树下合影吧。”





06



暑假结束了,缘一进入高三的第二学期。

高中生的作息时间也不同以往。如今的缘一白天去学校上课,放学后去补习班。补习班九点左右结束教学,缘一回家还要自学三个小时,一般要到凌晨一、二点才睡觉。



家里几乎没有一块空出来的墙壁,都贴满了英语、国语以及历史的背诵点。

甚至是洗漱间的镜子上,也挂着五颜六色的便利贴。缘一刷牙时把上边的内容记牢了,又换新的一波纸片贴上去。



就算没有亲自坐进教室里,严胜也不免紧张,每天尽力给缘一做些有营养的食物,在打扫卫生时也注意不要碰乱了缘一的物品。



在十月初的某一天,一通电话忽然打进家中的座机里。



传入厨房里的电话铃使严胜摸不着脑袋,他放下菜刀来到座机前,一时忘了这个机器要怎么使用。

干等了一小会儿,严胜并没有听到人的讲话声,铃声依然吵个不停。这时严胜才想起来,接电话要拿起听话筒。



于是他连忙举起听话筒,入耳的第一句话便是——“您好,请问是缘一同学的家长吗?”



缘一与同学打架了。



每到这种鲜少的、又微妙的场合,严胜都会感谢一番鬼舞辻无惨,感谢他教会了自己一些“冷知识”。

就好比说,如何穿上透不过气的西装。



严胜从缘一父亲的衣柜里翻出一件熨烫好的西服,二话不说地解开围裙,换上都市男人的战袍,雄赳赳气昂昂地赶往缘一的学校。



途中遭受了来自电车的折磨,好歹有惊无险,严胜最终平安地到达老师的办公室。

缘一正守在办公室门口,看到严胜来了,又高兴,又愧疚到不敢同他解释。

两人没有交谈,有默契地一起走进办公室。



严胜无视了里边面色不善的一家人,先和缘一的班主任打招呼。

“终于见到您了,”班主任开门见山地问,“请问您是缘一同学的……哥哥吗?”



缘一在一旁疯狂地给严胜比手势、使眼色,几乎是在明示他,要顺着班主任的话承认下去。

可严胜铁了心,就是不愿认可“长兄”这一身份,他偏偏要顶着一张酷哥脸,把自己的辈分往上一提。



“我是缘一的父亲。”他不顾身旁瞳孔地震的缘一,非常严肃地讲道。

“……继国先生很年轻啊。”班主任惊了。

“在国外比较注重保养。”严胜脸不红心不跳,吹牛不用打草稿。



随后,事情所涉及的两家人坐在一块。在老师说明前因后果后,严胜有种看了一部烂俗校园剧的错觉。

简言之,缘一的草包同学正在勒索小孩,然后缘一路见不平,将勒索者暴揍了一顿。

他把同学打成了猪头,自己却毫发无损。



接下来就是这个场面了,草包学生的家长来评理,要求和缘一的监护人当面对线。



班主任扯住严胜的袖子,耳语道:“缘一最近表现得很好,刻苦了许多。对方不讲理,就不要和他们一直争,免得影响了孩子。委屈您忍忍。”

严胜默认了老师的说法,心想这现代社会还真是复杂。如果早个几百年,他一刀就把那种懦夫砍了。



收到缘一惴惴不安的眼神,严胜决定速战速决。



“缘一打伤了人,还请你们原谅。”

严胜站起身,他双手交握,恭恭敬敬地冲对面那家人鞠躬。

“我们家愿意承担医药费。”



缘一知道严胜在说客套话,但还是不甘心,连想法也不免极端化。

能让一个大反派低声下气地道歉……没把那人打进医院,算我的失误。



被打成猪头的学生刚露出得意的神色,未料想严胜话锋一转。



“但是,除了打人一事,我并不觉得缘一见义勇为做错了。”

严胜抬头挺胸,冷漠地瞟了一眼被打伤的学生,在心里哀叹——活在现代的神子也堕落了啊,居然没把人送进ICU。



我可以忍。

但不能让缘一忍。



战国时期的缘一,可是把那位大人逼成了1800块啊。

严胜又看看立在身边的乖宝宝,被突然袭来的落差感击中了。

唉,算了,不是怪物也挺好的,起码懂事。



“如今学生们都忙着备考,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。我们家长之后再细谈医药费吧,现在请容许我带着缘一告辞了。”

丢下霸气的告别语,严胜懒得再理会喋喋不休的恶人,却不忘向缘一的师长请假。



“老师,今天我孩子状态不好,请允许他早退。”

“没问题,”老师偷偷地给这位家长竖大拇指,“反正也快到放学时间了。”



相比成年人的办事迅速,涉世尚浅的缘一几乎是全程懵逼。

被严胜领回家后,那人不但没有架着刀逼缘一复习,还允许他饭后坐在沙发上看动漫。



缘一心不在焉地听着动漫人物的台词,注意力几乎都落在了隔壁严胜身上。



“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?我说了,你做的很好。”

哪怕是在看搞笑动漫,严胜也坐姿端正,不苟言笑的他宛如是在观赏一部严肃电影。



“而且比起我们初遇时,你那种‘什么都与我无关’的幼稚态度,现今好歹多了点正义感,不是蛮可爱的吗?”

严胜弯了弯眼睛,似乎正在忍笑。



“不要总是说我可爱啊,”缘一抱着腿,不服气地把半张脸埋进双膝间,“……再过几年,我一定都比你高了。”



成熟和身高又没有关系。

所以说你嫩得可爱。



“好了,今天不要再看书了,”严胜看时候不早了,摁下了关机键,“去睡觉。”

“那我躺在床上……严胜能再陪我聊会天吗?”今儿发生的事让缘一胆大了一些,都会缠着人讨要奖励了。

“你是需要听故事才能睡着的小孩子?”严胜鄙夷地问。

蹲在沙发上的缘一可怜地缩紧脚趾。



“……不可以吗?”

“可以。”



嘴硬心软的家长,永远纵容自家小屁孩。





之后爽快地支付了医药费,严胜又回归了操劳老父亲的日常——每天打扫清洁、和邻居唠嗑、做兼职、再回家给孩子做些好吃的。

今天严胜也照常打扫屋子,他想起好久没整理缘一的房间了,便带着扫帚走进少年的屋里。



严胜留意不弄乱缘一的物品,慢悠悠地扫走地板上的橡皮屑,在清理床底的时候,扫帚猝不及防地碰上了什么东西。

他勾下身子,看清床底下有一个大纸箱。



都这个时候了,缘一不会还藏着什么“私货”吧?

严胜心想好啊,这可被我逮个正着。



他把纸箱拿出来,冷着脸翻开里边的课外书。

后来,严胜就在缘一屋里的地板上呆呆坐了一下午。



直到夕阳西下,他才发觉自己今天什么事也没做。趁着缘一还在补习班,严胜把纸箱关好、推回原位,马马虎虎地用扫帚卷走垃圾,再急忙跑去厨房做夜宵。



不知不觉,他那安静多日的左胸腔,又传来一阵熟悉的抽痛。





07



缘一的目标是京都大学文学部。

虽说京大的特色还是以理科方面为主,但缘一的文学天赋显然更加出色,他本人也读的是文科。



为了达成目标,缘一首先要参加一月中旬的全国统一考试——中心考试,然后再参加京大的自主考试。最后,根据两次考试的成绩,来决定他是否被录取。

像京都大学这样的名校,要考的科目只多不少。身为文科生的缘一,必考京大专门考试中的国语、数学、外语等。



时间从盛夏转为深秋,又从深秋走到初冬。

在天空飘雪的那天,缘一迈进了中心考试的考场。



经过为期两天的战斗,缘一对成绩自我估分,再将估分报给私塾分析。

几日后,缘一从补习班拿到了分析结果。



“判定结果为A吗?”严胜指尖滑过分析结果的表格,一项一项地仔细查看。

“说明通过京大合格标准的可能性很大。”

缘一还是缺乏面部表情,但话语中的自信早已溢了出去。



他们互相瞅着对方的神情,后来一同笑了起来。严胜像投降那样,举起自己的两只手,缘一心领神会,立刻过去配合严胜,孩子气地双手击掌。



一般入试的第一关结束了,一个月后的京大自主考试,便是最后的战场。

在冲刺阶段,缘一还需要去几次补习班。严胜念到在关键时刻多陪伴孩子,便坚持送缘一上下学。



在去补习班的路上,寒风刺骨,挂着鼻涕的缘一令严胜不忍直视。严胜给怕冷的小孩系好围巾,又去街边买了两个包子。

严胜给缘一买了一个牛肉包,又给自己买了个豆沙包。



缘一咬了一小口肉包,心里暖洋洋的。

偷瞄严胜的侧脸,作为小机灵鬼的缘一,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。



“还是很想吃豆沙包。”他假咳一声说道。

言外之意,一人一半吧。



严胜闻言一愣,他盯着手里一口未动的豆沙包,然后直接把整个包子塞给缘一。

“……”

缘一手捧两个热包,特别想吐槽严胜煞风景。



缺乏情趣的严胜没注意到缘一的不开心,干巴巴地讲道:“补习班的课程也快结束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缘一闷闷不乐地回答。

“跟着老师的节奏走,坚持到最后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“今晚上完课,我有礼物给你,就当是考前祈福吧。”

“没问……唔?”

缘一被包子噎住了。



都怪严胜说准备了神秘礼物,害得缘一复习都要分心了。

一结束学习,缘一就兴冲冲地赶回家,兴奋难耐地跪坐在严胜身前。



严胜交给高中生一个精致的礼品盒,缘一咽下喉间的唾液,激动地打开手里的小盒子——

一对有着火红太阳的、简约纹路的耳饰。



缘一瞬间感觉一盆冷水迎头泼下。



“这是我亲手做的,”严胜垂眸,像是被某些回忆迷住了眼睛,“日轮的耳饰。”

缘一随口“唔唔”两声,态度勉强地关上盒子。



虽然很感谢严胜的心意,但自己总还是……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。

他和那位剑士不同,他没有耳洞,未来也不打算戴任何耳饰。



“你不喜欢吗?”

严胜敏感地察觉到了少年的为难。

“也是,我的手艺不及我的母亲,难怪你会嫌弃……我再给你别的护身符吧。”



“不必费心了,”缘一摇头,“我只是觉得有点意外……”



“你先闭一下眼睛。”

严胜忽略了少年的婉拒,看来是下定决心要送他一件符合心意的礼物。

缘一深知对方的脾气,便无奈地闭上眼睛。



他双眼紧闭,没想到听见了衣料的摩擦声。脑补严胜正在脱衣服,缘一忸怩不安地坐在位置上,腿都坐麻了。

又隔了一会,严胜似乎又把衣服穿好了,便叫缘一睁开眼睛。



严胜的脑回路,果真很奇怪。

缘一神情复杂地看着躺在掌心的一截短笛。



“抱歉,只能给你一个断掉的笛子……”严胜吞吞吐吐地讲道,“但我相信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。”



不是送礼人的问题,而是礼物本身就很奇怪。

缘一并不想被当做“那个人”。



可是,意识到这些对于严胜而言,都是最宝贵的东西,缘一最终还是把两样礼物都收进怀里。

“谢谢你,严胜。”



缘一把小笛子挂在书包上,当作幸运符,一直到二次考试也没取下来。

京大自主考试当天,严胜送缘一到考场口。在十八岁少年的身上,已经找不到几个月前、某个邋里邋遢的、无精打采的、问题儿童的影子。



站在严胜面前的高三学生,个子长高了一点,虽还是不擅长表达感情,但眼睛明亮得好似会说话。

“那我进去了。”缘一说。



已经到了这个时候,再说“不要紧张”、“认真发挥”这类的话,倒显得多余。

严胜不吭声,打算目送着孩子入考场,却在抬高视线的刹那花了眼,在高中生的身上看见了一件鲜红的羽织。

他心头一震,在做出判断之前,已经喊出了少年的姓名。



缘一停下脚步,不知所措地转身。



严胜猛吸一口气,他望进少年的眼睛里,再一个字一个字地,由衷祝福道:“武运昌隆。”



缘一的双眼微微睁大,几秒后,他背对着严胜,嘴角忍不住上扬。考生高举手臂,握紧拳头,信心百倍地跨进最后的考场。

借君吉言,逢考必胜。





08



四月是开学季,因而在差不多三月的时候,就能得知自己的成绩。

如果不幸地考试失利,要么入读私立学校,要么成为复读的“浪人”。



放榜日那天,继国家的两位特地来到京都,前往京大的发榜现场查看录取名单。



缘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,卯足了劲儿,挤进围在榜单前的学生堆里,着急地寻找自己的考号。

此刻的严胜好像已提前知晓了结局,不慌不忙地退到人山人海之外。



严胜等待了大约五分钟,缘一就穿过旁人肩膀的空隙,艰难地逆行出来。



看着缘一红透了的脸颊,严胜朝那边欢笑的人群努嘴巴,戏谑地问:“你不想让自己的前辈把你抛上天空吗?”

“我想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严胜。”缘一气喘吁吁地站好。



结束了。

严胜面对已然迎来新生的少年,欣慰一笑。



“我……”缘一激动到捋不直舌头,“我考上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严胜在心里感慨,我一直相信你。



“感觉一切都是假的,根本无法想象……都是多亏了严胜,我才……”

“止住,”严胜用手势打断缘一的话头,“不要给我贴金,是你自己考上的。”



缘一噘着嘴,对严胜的说法不以为然。他不自觉地靠近了一步,见严胜没有躲避的动作,又踏近一步。

年轻人身上仍旧脱不了那股稚气,他踮起脚尖,犹豫了几秒,还是将嘴唇从严胜的薄唇上移开,而在旁边的脸颊处落下一吻。



希望没有吓到这个老年人。缘一真诚地许愿。



“这些日子以来,我每天只睡几小时,”缘一眨巴眨巴眼,“要个奖励总不过分吧?”

“幼稚鬼。”严胜捏了捏缘一的鼻子,之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,悄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。

最近,他的心脏总是毫无原因地疼痛起来,次数也越来越频繁。



结束了。



在离开京大之前,两人还如约来到那棵大树下,请路过的学子帮他俩拍照。

他们把纪念照洗了出来,随意品尝了一下当地的美食,便原路折返。等到两人推开家门,都到该睡觉的时间点了。



“诶,严胜今天要陪我睡觉吗?”

缘一把两人的合影贴在书桌上的图片旁,他情绪高涨了一整天,此时累得精疲力竭,可能脑袋一沾枕头就要去见周公了。



“不自在?”严胜意外的毒舌,边说边熟练地爬上缘一的小床铺,“别害怕,我只是想看你睡着而已,就像之前陪考那样。”

“并不觉得不自在……倒不如说,好开心。”



严胜都不在意细节,缘一还管那么多干什么?他扑到自己的被子上,平躺在严胜身边。

“真的没想到我能考上京大,”缘一迷迷糊糊地盯着天花板,“这大半年的事情,就像是做梦一样。”



梦吗?

严胜侧躺在床,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缘一,瞪大的双眼几欲流泪。

那你就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吧,继国缘一。



老早之前,严胜就发觉自己身体的异样——眼前发黑、头脑不清醒,以及,疼痛不已的心脏。

他曾经遇见过相似的情形。



是在从无限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。



现在,躺在床铺上的他动弹不得,全身麻到失去知觉,只有心口痛得跟着被挖空了一般。

严胜咬紧牙关,将快要冲出口的痛呼逼回肚子里。



到极限了。



在严胜的视野里,少年的轮廓逐渐模糊,再化为彻底的黑暗。

隔壁的缘一还未睡着,严胜不免害怕,害怕自己会先于对方入睡前消失。



太滑稽了。

严胜用最后的力气,使劲抑制颤抖不已的身体,他往旁边伸出右手,一厘米一厘米的,凭直觉去接近缘一的手心。



我活得……太滑稽了。



从战国到大正,近五百年的光阴,我一直在探寻自己出生的意义。

看了漫画后,我终于明白了。

短短两话的故事,概括了“继国严胜”可悲的人生。



我出生的意义,我活着的意义,全部都是为了你啊。

我是为了衬托太阳,而降生的阴影。



若是几个月前的自己知晓此事,或许会对这样的安排恨之入骨吧。

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。

看着你每天辛苦学习到深夜的样子,我也恨不起来啊。



原来,集众神宠爱于一身的继国缘一,也需要付出很多刻苦与努力,才能达成目的。





陷入睡眠前的缘一,好像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什么。

好讨厌啊,不要再说了……我听不清楚啊。



严胜无声地大口喘气,终于在一片漆黑中,碰到了缘一的手指。

为了不让缘一察觉到自身的痛楚,严胜放缓动作,轻柔地将手掌覆在缘一摊开的手上,与其十指相扣。



手指,连着心脏。

严胜握住缘一的手,慢慢地收紧五指。

你感受到了吗?那颗为你而沉痛不堪的心。





穷其道者,归处亦同。

我误以为你生来就在终点,不料你一直也在痛苦地战斗着。



我这辈子痴心于剑术,都没认真注意过幼弟的成长。

只记得追着神子的背影,满足私欲,却没想过你到底想要什么。

多么……悲哀啊。



……我来到这个世界,说不定也是为了弥补那个遗憾。



你说,这些月来,我做的还好吗?



起初怎么也记不下来的英语单词,现在我也能背很多了。

简单的对话也能理解了,不会再轻易被你戏弄了。

没有什么兼职会难倒我。

数零钱的时候,不会再计算错。

厨艺进步了,会用电话机了,独自给电视机换台也没问题了……



这些都好难啊,但因为有你在,所以我都学会了。



抛开剑术不提,百年后的缘一,依旧比我博学不少。

大学会是什么样子呢?你应该会交到朋友吧,也会遇见倾心的人;得到前辈的指导,学到很多课本以外的东西。你会不会在其中过得太开心,而忘记回家呢?



会不会忘记我啊?





严胜还执拗地睁着眼,试图去捕捉太阳的光芒。

什么也看不见,什么也听不见。

相扣在一起的手,是两人最后的连系了。





我不想……回去接受那样凄惨的结局。

我真的好想一直陪着你啊。





缘一很累。

赶去京大看榜单,又风尘仆仆地回家。而在今天之前,他也许久没有睡饱过了。

不停地读书、做练习,完全不敢多睡,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。



缘一疲惫地闭上眼睛,心想总算是能好好睡一觉了。

不过因为严胜还在身旁……所以再坚持一会,陪人聊聊天。



“以前班主任埋怨我连最基本的目标也没有,说我做事不考虑未来。”

感觉到严胜捂住了自己的手,缘一禁不住微笑。



“未来的事,我想好了哦。”他轻言细语道。



“我想……先去京大念完书,严胜也和我一起去吧,就在京都租间屋子……我们天天都见面。”

“等我修完学业,找份好工作,存够了钱就带你去旅行。”

“……等到玩腻了,我们就找一套符合心意的屋子,安定下来吧。”



严胜没回答,缘一本人也困乏得不行了,声音低得宛如梦呓。



“你都不怕阳光了,说不定正在变回普通人类呢……”

“我们就一直住在屋子里边,直到我们……渐渐老去……”



在安稳熟睡前,缘一等到了严胜的答复——



“嗯。”



随后,白色的亮光出现在屋中,带走手心的温度。





09



第二天缘一睡到正午,严胜早已不在身边了。

他直觉古怪,又想到这可能是严胜在放纵自己睡懒觉,便乐滋滋地下床去找人。

哪知寻了一圈,家里连个鬼影都没有。



“严胜?”缘一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,不开心地嘀咕道,“出门了吗?”



缘一在家守了一下午,然后亲自做了两份难吃的晚餐,吃掉一份,将另一份用保鲜膜封好,收进冰箱里。



夜幕深了,这般苦等总算结束了。

因为缘一突然发现墙上的纪念照片里,在那棵大树之前,只剩下自己一人。



除了继国缘一以外,没有人记得继国严胜。

邻居说缘一是一个人居住的独生子;便利店的老板表示从未有过名为“严胜”的员工;班主任亦是否认曾经见过缘一的家长。



“缘一从来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啊。”

“我们没有聘用过你的哥哥,小朋友记错地方了吧?”

“继国君,我当时确实没见到你的父亲。我没记错的话,你的父亲一直在国外。”

“你在说什么啊?我们打架后,不是你先鞠躬道歉的吗?当然是我有错在先,干嘛现在提这茬啊……等等!你是因为自己考上京大了,所以特意来炫耀的吗?”



随着那人的消失,过去不同于记忆。

不仅如此,那部漫画的内容也改变了。



无限城的剧情褒贬不一,不过所有人都一致认为——上弦一的故事莫名其妙,且挖了一连串的大坑。

漫画作者也不能解释自己为何要那样安排剧情,那本奇怪的漫画就跟着都市传奇一样怪。



在霞柱遇上黑死牟后,并没有发生读者期待的战斗戏码。

因为上弦一直接投降了。



“我杀人无数,无需原谅,但求死于日呼后人的刀下。”

黑死牟好似遗忘了自己的武士身份,他毫无理由地弃刀投降,跪坐于地,干脆地露出自己的脖颈。

“若可满足我最后一点私心,”只剩一半的小笛子,出现在他的手心上,“请留下这截断笛。”



这个结局让缘一近乎崩溃。



无人记得缘一所讲的、原本的漫画剧情,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为何要执着于一个投降的反派。



“你的意思是,”缘一甚至去看了医生,医生问道,“你喜欢上了一个漫画书里的虚拟人物吗?”

“他是真实存在的,”缘一咬牙切齿地重申道,“我只想知道,有没有人间蒸发的病例。”



有相似的病例,请转去精神科。

这可病的不轻。

医生遗憾地判断完,劝说道:“可能是压力太大了,毕竟考上京大也不容易……”



在那之后,缘一不再与外人接触,把自己锁在屋里。

就仿佛,回到了那段自生自灭的时光。



他翻箱倒柜地寻找严胜存在过的痕迹,然而,那件紫色着物消失了,长满眼睛的武士刀消失了,写满菜谱的笔记本消失了,家里的账单本皆不翼而飞。



你去哪里了?

真的回到过去了吗?



为什么?



缘一知道严胜已经不在,可他不敢停下手里的动作。

一停下来,就会想要嚎啕大哭。



为什么?

我做的不够好吗?



因为我不是你的“继国缘一”吗?



家里被弄得一团糟,而继国缘一像一头困兽一样,撞得头破血流也停不下来。



以前我做题时,会下意识地偏头面对你,还被你批评不专心。

我偏头看你,是因为喜欢你啊。



你为什么要注视着那个男人?他一直目视前方,都没好好看过你。

不过是把那只笛子保管了几十年而已。在你临终前,他可能都没来接你。

我可以比他做的更好,我一定会一直爱你。



缘一想起严胜亲手做给自己的耳饰,他忍住快要坠出眼眶的泪水,翻找那个精致的小盒子,把抽屉刨得吱啦响。



是不是戴上耳饰,你就喜欢我了?

可是……对不起,严胜……对不起。

你送我的那对耳饰,我连一次都没戴过的耳饰……



就那样轻易地从我的世界里凭空消失了啊。



缘一脱力地瘫坐在脏乱的地板上,这时,一个东西滚到了他的脚边。

那是在考完试后,就被缘一取下来的“幸运符”。



一截无用的断笛。



“明明和他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,为什么你留下来了?”

缘一把它捡起来,语气冷得像是要结出冰渣。



“……啊,是啊,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东西。”

年轻的学生握紧断笛,笛子断口的木刺深深地扎入肉里。



“这还真是了不起……”

缘一手掌通红,鲜血顺着手腕滴落,他却像是感知不到痛觉似的。无尽的愤怒冲晕了他的头脑,让原本死水般的瞳孔睁得目眦尽裂。



“被神宠爱就万事大吉了!分明自己什么都没做,浪费光阴的是你,没完成使命的也是你……”

“只是生下来就运气好罢了,凭什么厚颜无耻地留下来!”



为什么“缘一”生来就是神才?

凭什么他就要在你的光芒下自惭形秽?!



“像这种东西,”缘一把笛子举起来,好像下一刻就会把它毁成齑粉,“我才……我……”



他喘着粗气,冲动的情绪与仅剩的理智僵持,最终,毁掉笛子的欲望败下阵来。

因为那是严胜留下的、最后的物品了。



缘一眼圈通红地松开手里的笛子,这时,他注意到笛子筒里有一点白色,素雅的颜色甚至没被他的血弄脏。

他把那白色的东西掏出来,原来是一张小小的纸。



缘一将白纸展开,在被打开的那一瞬,纸张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粉末。脱离笛子的它也没能幸存,可是,纸上那四个笔锋苍劲的字,却成功地刻在了缘一的灵魂里——



“武运昌隆。”



不许偷懒。

不许放弃。

不许认输。



只要坚持下去,总会得到回报。

严胜好像就站在那里,双眼含笑,祝愿他今后的人生一帆风顺。



继国缘一呆滞地盯着消散于空气中的白纸,他在地上跪成一团,在把断笛揉进怀里的同时,失声痛哭。





10



两个月的时间,足够继国缘一做好许多事。



他委婉拒绝了同父亲移居外国的建议,在四月份顺利成为京都大学的一名新生。在文学部里,热情的学长向他搭讪。缘一走运地跟随优秀的教授学习,住进了没有预想中那么破旧的知名宿舍。

尽管缘一寡言少语,但仍然交到了朋友。



缘一把头发留长了一些,如今可以扎起一个小马尾。他还在入学前打了耳洞,戴了一对自制的花札耳饰,也不知道是在模仿谁。

另外,他随身携带着那枚笛子,用一条红色细绳穿过它,制成了一条朴素的项链。



“你有没有看过一个漫画?你和其中的一个剑士好像啊。”同学拿他打趣。



每当听到这样的玩笑话,缘一从不否定,算是默认。

毕竟我就是继国缘一。



六月初,吉田寮的学子们——不论是天才还是疯子——吵吵嚷嚷地在校内举办庆典。在室友止不住地秀下限的时候,缘一总是不愿承认自己也是该宿舍的一员,能溜多快就溜多快。



今年的夏天好热。

缘一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,不禁叹息。他避开人流,不小心来到了一条从未见过的林荫小路。



迎面走来一堆学生,缘一怕生似的埋头看脚尖,他抓紧双肩包的肩带,本能地降低存在感。

缘一与那些吵闹的医学生擦肩而过,凑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——



“什么变态教授嘛!当学生不是人吗?”

“冷静,虽然我也很想用手术刀捅人。”

“你们太激动了,其实我觉得老师挺负责的。”

男生说完这话,还忍俊不禁的,发出“咯咯”的轻笑。



音色不一样。

但是,太熟悉了。



现实如同被调了慢镜头,时光静了,唯有那人的声音被拉长,慢慢放大,并在缘一脑中回旋。

缘一直挺挺地顿在了小路上。



“闭嘴,可恶的优等生!”



不存在于世的。

他只是一个偶然的、从书中出现的奇迹。



缘一身处于静谧的小路上,偶有树影婆娑,而他耳边忽的炸开一声轰鸣。

整个内心世界都被炸成平地。



“好烦啊,我也想被严厉的老师所喜爱啊。”



这群学生要走远了。

缘一惊慌失措地回头看,汗水从发丝间掉落。



“诶,你是怎么和教授相处的啊?也教我一下呗……”



不想再受到伤害,那就不要去期待。

可为什么只是偶遇了一束微光,我都无法克制地想要靠近?

赶在眼睛被汗液刺激的前一秒,缘一颤抖着,往前伸出手——



“严胜。”



抓住了。





严胜倾听着朋友对教授的抱怨,一路上有说有笑,但本来在正常走路的他,猛然受到了来自后方的拉力。严胜脚步不稳,差点仰面摔地上。

他惊魂未定地回头,与那个拉住自己的奇怪学生面对面。

然而不等他问一句“请问有事吗”,对方就特别不礼貌地自言自语起来。



“你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会消失吧?所以那天才提出要陪我。”

不礼貌的学生,继国缘一,他不顾严胜眼里的愕然,一口气地说个不停。



“我真的非常生气。你告诉我,‘武运昌隆’算什么?要告别的话,起码不能一个人独自离开吧?”

黑短发的男生被缘一吼得往后缩,而缘一抓住他的手臂,不准人躲开,还继续凶人。



“你的自尊心到底是强到什么地步,连这种事都不跟我提?我难道不值得你信任吗?”



眼前这位男生,不是那个“继国严胜”。

那我为何还要讲个没完没了呢?在寻求自我安慰吗?



“但其实……”缘一缓下语速,泪水又不争气地充盈眼眶,“那些都是气话。”

“不是那样的,严胜,我没有怪过你……我只是……我只是在气自己。”



“我什么也做不到。”

他哽咽着,难受地讲出自己不愿承认的事实。



“无论是我还是他,我们总是……总是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。”



带给我们光芒的,是你。

让你身处黑暗的,是我们。



可是,尽管如此,可以请你听一听我的心声吗?



你不喜欢我,无所谓。你离开我了,那也没关系。

就算一生都无法再见你,我也会……



我也会一直喜欢你。





“这人是我们学校的吗?”

“神神叨叨的……莫非是吉田寮放出来的怪人?”

“要不要叫老师啊……”

严胜也和朋友们有着同样的担忧,但他见拉着自己的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……



“没事的,是我熟人,”严胜张口乱说道,“你们先走吧,我等会就跟上。”

“……真的没问题吗?”

“嗯嗯。”



还是心软了。严胜有时也受不了自己烂好人的性子。



“那个,同学?”手臂被死死地捏紧,疼得严胜流冷汗,不过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别人,“冷静一点,你应该认错人了。”



好像听进了严胜的话,缘一心灰意冷地撒开了手。

是这样的……他认错人了。



严胜惊叹这个陌生人的力气真大,他一边揉着手臂,一边偷瞄缘一。

好像让人伤心了,我该怎么挽救一下气氛……

眼尖的医学生立马为自己寻得了一个交谈思路。



“你戴着笛子的挂坠啊,它很适合你。”严胜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。

“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小笛子,”为了缓和诡异的氛围,严胜掏出了自己的项链,“你看。”



缘一愣住了,只因面前的男生拿出了一个“同款”的断笛。

不过,医学生佩戴的那个更加破旧,好似经历了不少的磨难。



“是家里老人硬塞给我的,说是祖宗传下来的护身符。应该是骗人的吧,如果真是古董怎么还保存得那么好……诶,你别哭啊。”



缘一的眼泪水如断线珍珠,一粒粒地凶猛坠地。这可把严胜看傻了,他手忙脚乱地放下怀里的书本,拿出手帕给缘一擦脸。



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。”

严胜像哄小孩那样,大方地贡献出自己的干净手帕,抹完缘一的眼睛又帮他擦鼻子。

“来,擤一下鼻涕。”



缘一露出无助的熊样,理智清零,将鼻涕涂在人家好闻的帕子上。



“你口中说的那个人,和我长的很像吗?”

严胜不嫌缘一脏,把用完的手帕收好,继续与人谈话。

“不介意的话,一起去吃个午饭吧。”



缘一歪着头,眼神里写满不解。

几乎是所有人,遇上歇斯底里的缘一,都只会说:“你压力太大了,那个人并不存在。”



而在大学校园的树影下,第一次,有人笑着对他讲:

“你很想找人说说话吧?我会听你倾诉的。”





盛夏已至。

与你相遇的那个夏天,再度走进我的生命。







end







后记:

原作哥回到鬼灭的世界里,去接受自己的命运了。

来比一下,他和高三缘一谁更惨一点?

至于哥回去的原因:一,严胜就是为了拯救学渣而来,缘一考上大学,哥的使命结束,被送回原来的世界;二,老天爷好心让严胜弥补遗憾;三,哥通过漫画看到了自己的悲剧。

随便大家怎么理解吧,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(不负责任的屑文手)


我真不是故意发刀的,写下这个设定我也胃疼(不是)

时间实在是太急了一点,后边也写的太水了,非常抱歉!


为了写文恶补了一下日本的高考,如果有错欢迎捉虫,辛苦大家读文啦!

必须得说,缘一能在几个月的时间考上京大,那是相当的天才。


高考于我而言,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。回忆起那段时光,我仍然觉得很充足,但直到现在,我也会梦到高中考试的事情,梦醒后也心有余悸。

好累好可怕好辛苦啊——真的。

所以不管读到这里的你是什么年龄阶段的人,我都要说一句:“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,你辛苦啦。”

祝学子们金榜题名,祝已经远离考试的各位心想事成23333


最后……如饥似渴地望着评论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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