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无一用是兰芽

居然真的有十年之久了。

也许你可能一时半会想不起十年前的那一天在干什么,但对于我来说,几个片段还印在我脑海里,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让我觉得心悸。




印象最深的是一只皮鞋。女孩子的,小小的,黑色的,粘扣带开着。它被一个小学女生所遗弃,躺在楼梯的角落里,孤零零的……多像童话里那只滑稽的水晶鞋。

我那时就只看了它一眼,根本来不及多看。

因为后面所有的孩子正发癫一般地推搡着彼此,我只有埋着头加紧往前跑,才不至于被踩掉了鞋子。

庆幸并没有发生踩踏事故。我们那边震得不明显,要是真的发生了踩踏事故,那就是毫无悬念的悲剧了。




十年前,我们家的挂钟从墙上摔了下来,并永远记录了那个时刻——14点28分。

挂钟被我爸丢到储物室里积灰去了,当时与它一同摔下来的还有家里的一陶瓷的观音菩萨佛像。我想说,观音菩萨不愧是菩萨,除了手中的荷叶叶柄断了,一点裂痕都没有。我甚至觉得菩萨在笑。

直到今日,那尊观音像,还被摆在家里最引人注目的位置,作为我们家吉利好运的象征,含笑俯瞰人间百态。




笑?谁又笑得出来?

那时的我像个傻子一样,呆愣愣的捞不回心神,可悲的是我外婆还夸我勇敢。全校师生逃避世界末日一样挤在操场,惶恐不安的模样像受惊的鹌鹑。周遭一派混乱,电话似乎打不通了,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我们亲朋好友的现状。

我旁边的发小哭得昏天黑地,明显是被吓了个半死,我一滴泪也没有,还给她擦眼泪。

很遗憾的是我那并非勇敢,只是迟钝到,还没感觉出那种近乎惨烈的悲伤。




我没有告诉外婆,后来我长大一些了。每每回忆起那一天,眼眶都会湿润。




我高三的语文老师,在带我们班之前,曾在北川教书。
她在那一天,永远地失去了十多个学生。

具体人数我记不清了。我只知道他们是我的学长学姐,他们是高三生,他们梦想在一个月后通过高考上大学,然后他们被压在废墟下,身体渐渐冰凉。

他们曾经活过。

后来,语文老师班里幸存下的一位学长——没有双腿——坐着轮椅来给我们做演讲。老师就躲在门后哭,如果我不是没有位子而站在了门外,我还不知道她在偷偷流泪。




初中的一位同学写过一篇文章,留给我极深的印象。她将坍塌的楼顶写做“融化”,她在文中以“我”的口吻诉说着——我抬起头,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在融化。是的,请相信我,它在融化。

手足无措地等着灭顶之灾降于头顶,但我逃不掉。

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丧生的可怜孩子,她以灵魂的状态存于世间最后七日。而故事讲的,就是她在那七天里的所见所闻。要离开的时候,孩子悄悄吻了吻母亲的泪水,一个人孤单地带着无限眷恋死去。

只有要死的人才明白那种求生欲。我感觉不到,我写不出来。




地震后我去新北川看过,多少新闻夸这重建的地方是多么美丽多么富有生机。

现在不知如何,但几年前我去过那个地方,的确很新很整齐街道很干净。同时,空旷得心慌。谈不上荒无人烟,可路上没有几个行人,寂寞得好似空盒子。

走在那里,吹进眼里的只有风,带着一丝饱受摧残的味道。

活着?活过?




就像你被割开了一条血淋淋的伤口,用药膏糊好了,还要佯装坚强。

不痛,没事的,一切都过去了,人们生活得很幸福,时间将会治愈所有的伤痛。

说什么鬼话呢?逗人发笑吗?

乌合之众,无关者们,站着说话不腰疼。




那么久的时间过去了,我以为我会忘记。哪里晓得记忆如同一道伤疤,一处旧伤,深深地刻在你的肌肤上刺入骨里,狰狞着面容。而一临近这个时间,它就会隐隐作痛。我大前年在想,前年在想,去年在想,今年还在想,不知未来还会不会想。

平时把它藏得好好的。这时它却窃笑着蹦出来,提醒你是多么的脆弱无力,你是多么的无知可笑。

只用记住,有时候不走运了,老天就想要搞破坏。摧毁你这个人的,断送你数年人生的,半秒足矣。一秒多余。




人生在世,谁不受罪?至少还活着,要懂得心满意足。

尽管狼狈,那些坚强的人也会带着过去的伤疤,继续用力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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